他是無價的鑽石我是不值錢的砂

《他是無價的鑽石我是不值錢的砂》

 


※R18

 



方樂年的時間停止了。

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睜開雙眼凝視貼在天花板的大字報,寫著自己的名字及工作等基本資料。其他東西忘得一乾二淨倒還好,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才是震盪靈魂的完蛋。

方樂年患的是順向失憶。

最後的畫面停留在漫天紛飛的血沫、母親一動也不動的軀體和獰笑著接近他的持刀者。後面一切他一概記不得,生不起新的長期記憶。

當然,近來透過介紹認識他的常曦早就明白。

「我是常曦。」常曦歪了歪頭,伸出手。

方樂年永遠記不得常曦的臉。

「方樂年。」他回握。

一天的記憶次次重置,方樂年更不喜與他人交流,產生的關係不對等,記憶陷入流沙悄然無蹤後,再度見面時徹底忘了對方,但對方記得自己,如此違反常識……他怕極了。

根據隨手寫的便條,常曦是方樂年的小粉絲,雖然沒有能買下一幅畫作的錢,卻天天到後者家報到賞畫。

常曦答應為方樂年帶來其要求準備的材料,儼然成為小助手。即便如此,常曦按門鈴,待方樂年開門後,仍必須不厭其煩地自我介紹,日復一日。

「哈啊……嗚、嗯……」

就連這樣的行為,方樂年也盡數忘光。

方樂年緊箍著常曦的後腦勺,因遭到溫柔貫穿而自喉頭竄出黏膩甜美的喘息。

常曦桎梏他曲線漂亮的腰際,濕熱的內壁絞緊了常曦的器物,永不知足般吸吮著。常曦緩慢地來回挺動,搔撓方樂年敏感處,不偏不倚的撞擊掠奪方樂年的理智。

墨綠色的眼失焦,淚水與唾液亂七八糟地掛於麗人藝術家臉龐。

「嗯啊、嗚、啊啊……」下身被翻出的腸液浸染得一蹋糊塗,方樂年身陷交疊不斷的快感中,渴望常曦一次次攻城掠地:「那裡……啊、不……」

常曦明白床伴瀕臨極限,不由得加速,咬住方樂年脆弱的耳際:「忍一忍……我們一起……」

「常曦……啊啊、常曦……」

「我也……」

常曦最後一次抽插後,溫熱的濁液盡數進入方樂年體內。

方樂年無力地躺倒,任由常曦做事後清理。

他們的性關係像是儀式,也是方樂年要求必須在他睡前完成的儀式。夢一場,就散了。

至始至終他怎麼也沒能明白,對一個自己並不認識卻天天見面的人,為何能接受對方的觸碰?不會留在腦海裡的名字,他為何喊了一次又一次?

 

 

常曦給人最大的印象是普通,人生最大成就:迎娶白富美。

……以上奇蹟一般的解鎖當然沒有發生,他不只未婚,還跟崇拜的畫家發展床伴關係,簡直瘋了!

好在常曦的耐心硬是贏了其他人好幾倍,若只是為了一親芳澤才接近方樂年,大概早在滾完一圈床後,因隔天起床還要自我介紹而敬而遠之。

第一次發生關係後,常曦確實是在方樂年充滿敵意的目光中清醒。

「你是誰!」

前一晚失聲呻吟的方樂年,調色刀直指常曦鼻尖,堪稱翻臉比翻書快。

但比起恐嚇,方樂年脆弱的目光中,隱藏的是無限懊悔與不甘。跟不認識的對象或認識卻遺忘的對象做愛……何等痛苦、何其不堪。

「……我是常曦。」常曦選擇不退,緩緩舉起雙臂。

方樂年的餘光瞄到床頭櫃的紙條,寫著「常曦來訪」四字,才將調色刀放下。

「又忘記了……」方樂年蹙眉,眼神一如死水。

順向失憶,註定藝術家永遠不會記住常曦,每次見面都是新的開始,從自我介紹從頭來過。就算身體因傷痕記得歡愛的美好,大腦仍會毫不留情地抹消一切。

「你知道流沙嗎?」

「嗯?什麼?」

「流沙。」方樂年上打了幾筆草稿:「陷進去就出不來了,我的記憶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草稿裡陷入流沙的年輕旅人,在旋轉而沒有終點的漩渦中徬徨無措,彷彿他轉眼就將消失。

「我把覺得重要的事寫下來了。」方樂年面露苦惱,說:「可是要拿作品去參展的話,肯定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吧……」

「我幫你。」常曦脫口而出。

方樂年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笑了。

那笑容不真實得像是即將消失,常曦甚至腦中浮現校花拒絕普通學生必備的臺詞及神情——「你是個好人」。

「那我……得先寫下才行呢……」

常曦接手作品展的行政工作後,方樂年更投入作畫了,不把手頭上工作完成,就一直黏在座椅,幾乎等同廢寢忘食。

當然他還是要攝食的,常曦的另一件工作即是試圖把方樂年從座椅上連根拔起,無薪,卻成就滿滿。

自我介紹、工作與興趣、睡前運動……

他們始終原地踏步,彼此不敢越界……或者說,常曦再清楚不過,無論如何前進,隔天隨著方樂年的清醒,便全數歸零。

 

 

「真的很美呢,好畫。」

站立畫前、仔細端詳的男子發自肺腑稱讚。

「小年他還好嗎?」

「你管他小年、小年的叫啊……」常曦露出服務業標誌性的微笑:「他很好,我想。」

擁有柔順金色長髮的男子輕笑:「那就好,至少有你照顧。」

景紹楷是方樂年少數記得的對象,老早就互相認識了。方樂年發生意外時,還是由景紹楷迅速報警,才倖免於難。

「但你不覺得辛苦嗎?」景紹楷瞳孔固然沒對著常曦,但明眼人都清楚他說話的對象:「小年跟你是不可能的,他的記憶只會不斷重置,你的存在……」

他眨了眨眼,閃爍的光芒不知是嘲弄,抑或同情。

「也只是被格式化的一部分。」

驀地,熙來攘往的展覽館彷彿都靜止了。

佇足在作品前方的客人,連吱吱喳喳的談論聲也被遏止。常曦甚至產生了一股錯覺,展覽館內,除了自己和景紹楷外的所有事物都是假貨。

其實景紹楷的疑問,常曦可說是熟到爛了。

他不介意,也不希望方樂年介意。

但倘若自己對他的感情會造成痛苦,即使再愛,常曦也會選擇抽身離去。

「那個!」

兩人同時面向聲音來源。

是個身材魁梧的客人,正指著其中一幅畫作。常曦瞥了一眼,該畫命名「流沙」,是方樂年將行政工作託付給常曦時打稿的那幅。

「我買下了。」細看臉部還有一道傷疤的男人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說。

「不行!」常曦反射性地答道。

聲量有些大了,幾名客人的目光集中在常曦身上。

「為什麼?」意圖買畫的男人問。

此刻常曦見了景紹楷有點吃驚的模樣,才回過神來自己身為畫展的行政人員捅了啥簍子。

按道理是不由得常曦亂來的,有合乎審美的、願意出價的客人願意買畫,他怎麼可以因一時恍惚而斷然拒絕?

或許不是恍惚……常曦意識到闖禍了。

在服務業界打滾多年,常曦認知此時應先為方才的失言賠笑道歉,然後將畫移交給客人。

「抱……」話還未出口,常曦自動停下了。

他沒忘。方樂年平靜地訴說失去記憶的痛苦,把工作分給了他,確定常曦願意接下時,笑靨如花。

以及當時只有鉛筆構築的、凌亂的草稿。

到嘴邊的話語變了方向。只有這個,常曦不會賣給任何人。

「不好意思,先生。」向來最大滿足客人需求的常曦頭一回嘗試拒絕:「我們不賣這幅畫作,如果您願意支持他,我可以帶您看其他的……」

「我就要『流沙』。」

對方既沒有答應常曦,也沒有當場動粗,卻寧可擾亂秩序也要強取。

「兩位!」景紹楷介入兩者之間,神情嚴肅:「這裡是展覽館,要吵請去外面。」

語畢,景紹楷朝鬧事的客人投去一眼,卻愣住了。

「你……」

那疤痕於橙黃的照明下猙獰異常。

「嗚咕、咳啊!」被一腳正中腹腔,景紹楷離地滯空,咳出幾口白沫。

四周響起女孩們的尖叫,一陣混亂中,男子陷入人群中消失了。

「景先生!」常曦很快地上前扶著:「沒事吧?」

「先別管我!」景紹楷漂亮的臉痛得扭曲,推開常曦:「那傢伙!他要去找小年!快去阻止他!」

 

 

「樂年,你快跑!媽媽幫你擋一會……快啊!」

「媽媽……」

「臭婆娘妳活膩了是吧!」

撕裂、爆血、不動的母親、晃眼的刀鋒……

「嗚嗚、嗚嗚嗚嗚……」渾身體力被抽乾似的,雙腿亦是發軟,他除了無助地哭泣外,只有跌坐著等死。

刀刃刺進稚嫩的皮膚,冒出破碎的血泡。

「不要……痛……」皮膚被挑開,翻出幾片血肉,孩子痛得亂踢亂蹬,嘶聲哭喊:「不要嗚嗚嗚……好痛、好痛……」

方樂年又一次被惡夢驚醒。

「呼嗚、哈啊……」痛楚彷若回復,貫穿他的筋骨,能夠回憶的部分只剩下惡夢裡的一切。

母親為了爭取他逃跑的時間,奮不顧身撲上歹徒,被重砍幾刀斃命。但方樂年碰上此等噩耗,哪可能有多餘力氣逃跑?

恐懼、迎接而來的凌遲剝奪他的意識,再度睜開眼時已被救出。

安心下來後,他睡著了。

隔天他清醒時,看見來探病的景紹楷,竟是先號哭著說得救。景紹楷已經算是膽子賊大的孩子了,也被方樂年異常的行為嚇得不輕,明明已經獲救兩天了,卻表現得像是剛離開地獄一樣。

叮咚!

方樂年嚇了一跳。

會來拜訪他的只有常曦和景紹楷。他翻開記事本,上頭寫著今日是畫展,常曦是工作人員,而景紹楷去欣賞畫作並協助前者。

距當然畫展結束還有一小時。無論是他們之中的誰都不可能來訪。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響起的門鈴聲催化了方樂年的恐懼。

「誰……」方樂年顫音飆升,恐懼的壓迫使他喘不過氣,彷彿離水的魚大口攫取氧氣:「是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手尚未觸及門把,又因門鈴聲嚇得收回。

常曦絕不會這麼急切地來訪,方樂年忘記歸忘記,對經常做愛的對象仍有一絲微弱的信任。

吱呀——他用力一轉,門緩緩開啟。

「請問……」

下一秒迎面而來的膝擊正中方樂年的胸口。

「嗚!咳啊……」

方樂年摔落,背脊狠狠砸地,身體抽搐著,一時半刻無法動彈。

他隱約聽見鎖門聲,恐懼滲入全身。即使將一天記憶盡數忘光,唯有面前這人,是刻骨銘心的、使他的一生陷於流沙的……

「聽說你都忘記了,看樣子,似乎還記得我?」

對方的低沉嗓音、粗糙雙掌、侵略氣息……

「那就再好好回憶一次吧?方樂年小朋友。」

 

 

常曦見過方樂年佈滿全身的傷痕,無論如何都無法抹消,似乎身體並不想忘卻。

只有小綿羊的常曦盡他所能地飆,爭取早一秒趕上也好。

他其實並不明白內心的躁動感出自為何。

景紹楷說,方樂年可能有危險,常曦就高速騎車出發了。算盤很簡單,追到方樂年的家、阻止那個男人,然後報警。

嚴格說來那甚至不是他的義務。

面前紅燈90秒。

「不好意思,讓讓!」常曦沒有絲毫猶豫,一連超過五輛摩托車,在東西方向來回穿梭的車陣中左右鑽空隙。

呼嘯而過,常曦聽見背後破口大罵及各式喇叭響起。多半是針對自己的,他挪出單手,五指伸直併攏,朝後方一揮,表示歉意。

接著拐進較小的路段,還有三百公尺。

常曦或許不明白提心吊膽的真意,但希望方樂年平安無事是真。

停好小綿羊,常曦轉動門把,不意外地鎖著。

「嗚……」隱約聽見他的聲音。

「年?」常曦一怔,沒來由地急了。他記得飯廳那有落地窗,能打開的方法……只有一個。

常曦默默道歉,舉起方樂年寫生用的畫架,用力地向落地窗砸去。

——

「誰!」

正朝方樂年細瘦手臂亂刺的男人,一見到常曦便將菜刀指向後者。

「失禮了!」不自覺拔高音調,常曦難得不給機會,當頭就是一擊:「找我們的畫家,是要預約的!」

男人站起,躲開畫架,刀尖對準常曦。

「滾開!」男人胡亂揮舞著刀步步逼近,反射寒芒的刀光滲人。

常曦放下畫架,連連後退。

儘管無意,卻看見了。

倒臥在地的方樂年,他賴以為生的慣用手,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樣。掌心血肉模糊,手腕的筋肉似乎也被挑開,握筆的手指也皮開肉綻。

原以為對世間一切都能冷眼旁觀的常曦,霎時腦袋空白一片。

不需要診斷,任誰都能知道的結果。

方樂年再也不能畫畫了。

常曦最深愛的畫家,再也不能畫出下一幅流沙了。

「不是……不應該這樣的……」常曦的呼吸停滯,彷彿自身也陷於該死的流沙,唯一使他清明的理智逐漸被沙子蠶食鯨吞。

常曦一手摸上方樂年珍愛的調色刀。

往後他沒機會再用到了。

「你才該……」握緊調色刀,常曦低語。

滾出去!

常曦準備發難的下一秒,身後傳來多數人的腳步聲、斥喝「放下武器」。

調色刀很快收進他的口袋,常曦轉身面對警方時,依舊那麼毫無破綻,彷彿被方樂年失去作畫能力激得失去理智的一切都是幻覺。

男人也驚愕了,他萬萬沒想到警察會找到方樂年的住處。

「抱頭趴下!」示意其他人制服那名闖入者後,帶頭的刑警對一臉平靜,但胸膛起伏相對明顯的常曦說明:「我們接獲景紹楷先生的報案,說方先生可能遭到襲擊。」

「辛苦了。」常曦淡淡地回答。再來得晚些,這些警察要帶走的肯定還有一人。

他聽見救護車的鳴笛,這一日實在太長了。

 

 

「那個男人原本就是逃犯。」

接受治療後,方樂年凝視著纏繞右手掌的繃帶,試著動它,儘管不甘,也只有接受今後無法創作的結果。

「父親出門上班後,他闖進家中,大概是想討些錢財或吃的吧?反正吃飽喝足後,激起他久違的犯罪慾?總之他弄傷我了,母親為了保護我……」

方樂年仰望天花板的大字報,既沒有哭泣,也沒有憤怒。

「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景紹楷救了我。」

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完全走出,確認每日起床過的是不同的日子,而非昨晚於劇痛交加的惡夢中入睡。

會遺忘今後的一切事物。

方樂年決定投身藝術,或許只是想留下自己的時間正前進著的任何記錄。他畫了這麼多年,始於加害者……卻也終於加害者。

如何諷刺,如何屈辱……如何地,悲哀。

刻印方樂年曾存在過的證明,停在當日,隨著右手全毀而不再新增。猶如告訴他,時間不會再前進了。

他除了在撒哈拉的流沙徬徨等死外,唯一能構築新記錄的,似乎只剩拯救了他的常曦本人。

然而常曦的全部,也是大腦判定格式化的一部分。

這讓方樂年不安得想哭。

常曦握住方樂年受傷的手,一語不發。

方樂年噙淚笑著。

「我能為你畫張肖像嗎?」

「可你的手……」話未竟,常曦便識趣地吞回腹內,維持端正的姿勢坐到椅子上。

右手不能畫,方樂年自是用上左手,想當然不可能畫得比慣用手出色。以一般人的眼光來看,成品肯定不堪入目。

草稿一修再修,兩人渾然不知時間的流失,只是等待。

從未用左手作畫的方樂年先感到疲倦,放下畫筆,拉著坐僵直的常曦回到床舖。頓感如常曦都知道那是美人送上的誘惑。

「第一次果然畫不好……」方樂年推倒畫架,不讓常曦看到上頭凌亂的線條:「明天看到這個又會忘記自己畫了什麼。」

如同和常曦每次的情愛,忘記,卻總是留存些片段的證據。

「我不能畫畫了……」方樂年憋著半天,乾涸而苦澀地說。

常曦原想安慰「這不代表什麼」一句,卻如鯁在喉,方樂年想聽見的不是這個。

褪盡方樂年的衣物,須臾的觸碰便感受到對方無盡的顫抖。

「別怕、別怕……我在……」常曦低頻的嗓音在方樂年耳邊飄忽,和其他情話技能滿級的男人相比,常曦的安慰更具安定性。

忍不住令人相信,常曦絕不會離開。

常曦溫暖的手掌覆上方樂年的胸口,如同對待稀世珍品般小心翼翼地圈著,因長年工作生的後繭摩擦敏感的肌膚,後者突地顫抖不止。

長相樸素的面孔輕輕吻住麗人白皙的鎖骨。

胸部兩粒熟透的果實被擷取,常曦輕柔地搓揉,施以耽溺的極致快感。

方樂年的呼吸變得急促,哼哼地溢出鼻音。

分明是乾淨的美人,極致愉悅的悶哼卻多了股淫靡之感,刺激了性慾稱不上寡淡但好歹算是一般男性程度的常曦。

常曦並不避諱自己的慾望,面對方樂年更是如此。

「嗚、不……」常曦的愛撫如冰冷的細蛇拂過,方樂年顫慄著弓起背,仰頭哀鳴。

常曦撫上方樂年的後腦,嚴實地吻住那薄唇,靈巧而富侵略性的舌頭掃蕩後者溫暖的口腔,濃烈得彷彿要豪奪彼此……嘴笨的常曦不擅言詞,但行動總是直接。方樂年同時也笨拙地回應,舌頭纏綿著捲了一起。

胸口惱人的麻癢感散去,常曦一手扣入乾澀的穴。

「啊嗚、嗯、哈啊……」伴隨疼痛奔來的奇異快感襲擊方樂年,一時分心又讓常曦將失聲的呻吟擷取回腹。

只有常曦能讓他如此失態。

「再……」

但是每每試圖重新回憶常曦的一切,都足以使方樂年徹底崩潰。

「給我……更、多……」

他不想再忘了。

「把我……填滿……」方樂年哭啞嗓子,所說一切是平時不易聽見的央求:「讓、我的……心裡……都裝、滿……你……」

常曦何嘗不試圖回應對方歇斯底里的請求,理智告訴他,即使是奇蹟也不可能會實現,更何況常曦從未信仰奇蹟。

但只有這回,方樂年努力了。

他挪動腳步,不願於流沙中坐以待斃。

常曦將「我不能保證」一句吞回腹部,他健忘的床伴理應清楚至目前為止的溫柔都是無用,粗暴對待也好、親密動作也好。

方樂年盡力過,放棄的自始都是常曦。

「忍著。」常曦的手指動了,生繭的指頭撓刮溼暖內壁,激起潮水般的快感。

方樂年的體溫急速升高,一蹋糊塗的下身昭示他已準備充足,想立刻被常曦猙獰的器物填得絲毫沒有空隙。

「快……」拔高的嗓音悅耳莫名,因常曦搔不到愉悅處,發燙空虛的胴體無法被滿足而扭動腰身:「快進來……嗚……」

「不行。」常曦慢慢塞入三根手指,以磨耗耐心的龜速開拓方樂年:「得幫你好好擴張。」

「不要!」眼見常曦行事如何溫吞,方樂年的恐慌再度不自主襲來。

因為常曦的表現太過輕柔,方樂年覺得自己事後肯定不可能再憶起半分。

他必須要求常曦粗暴,甚至勝於造成惡夢的男人。

「讓我記住你……」

方樂年彷彿墜落的玻璃,擲地一聲匡噹地,發出瀕死的吶喊。

「我不想忘記……不想忘記你啊……常曦……」

常曦的身軀猛然一震,活過這大半日子,竟還能有人能掀起如此波瀾。他一向乾涸的眼眶,忽地多了濕潤的、打轉的異物。

然而,那是錯的。常曦抽離手指。

在方樂年詫異的目光中,自認無從溫暖人心的常曦如同待易碎物般,輕輕捧起前者漂亮的臉龐。

「不行啊,年。」常曦小心翼翼摩挲著,無際夜空望進方樂年森林似的翠綠:「我不能成為你新的惡夢。」

哪怕前方除了桎梏方樂年的流沙外,還有阻擋常曦去路的大片荊棘,常曦知道,在前者下了那麼大的決心後,他該回予的答案是何等沉重、痛苦。

「可是……」方樂年的胸口隱隱作痛,對方的拒絕擊潰他終於燃起的意志。

不是方樂年不去拼搏,是常曦希望他忘記。

「只要你還寫著我的名字,就足夠了。」

語畢,他親吻了視如珍寶的失憶症患者。

方樂年翠綠的雙目盈滿了淚,禁不住地直落,在常曦滑捲舌根時,他便棄械投降。胸口的疼痛雖是仍在,內心深處一點一滴攥起的甜蜜將它填滿。

渴望被充實更多,黏膩的熱吻遞送溪水般的快感直至濡溼的下身。

光是舌吻彼此,方樂年已然舒服得想解放。

「嗯、啊啊……」一聲驚呼,方樂年猝然射出黏膩的濁液,頓時失力,雙目迷離。

他顫抖著喘息不止。

「不要、不要停下……」方樂年懇求道,任性得像個長期囚禁高塔,需要託王子帶來外界事物的公主。

一旦停止,倦怠地迎接睡意,一切又將回歸原點。

常曦吻了吻身下人的大腿內側。

濕潤的內裡被填滿剎那,方樂年宛若全身爬上電流,本能地慌張想躲藏,卻因對方的碩大拓展而弓身驚叫。

「嗚嗯……」被驟然侵入,卻一點都不疼,方樂年喟嘆。

吞入火熱性器的小穴顫顫地收縮,絞紐著常曦的物件。狹窄的通道擠得常曦難以行動,方樂年很快地放鬆自己,任由撞擊帶來更多快感。

混著腸液的水漬浸潤,隨著常曦的抽送翻出、噴濺。

「嗯、啊……常曦……那裡……」方樂年縮了縮身體,耳穴因畫圈般的舔舐發癢,倒像那也遭到溫柔的侵犯。

舌頭進出同時也不忘下身挺動,溫存的餘韻使方樂年彷彿整身浸泡於情慾海底,溺死也甘願。

溺死說不定更好,至少還能帶著記憶離去。

「年……」常曦嘆息。俯瞰的視角將方樂年一切媚態盡收眼底,並能清楚看見,後者翠綠眼中的自己。

但游刃有餘的也只有常曦。

方樂年被撞上前列腺,頻頻失聲哀號,後穴的空虛被填滿同時,前方的挺立脹痛著,久久未得施放。

「嗚啊……」方樂年拉住常曦的手,扭動腰肢,以走調的聲音顫抖著說:「也……碰碰這裡……」

那話兒被常曦納入掌中,常曦扶起方樂年,讓後者跨坐在前者身上。這姿勢使前者的性器插得更深入,方樂年痙攣著,生理淚水早亂七八糟地掛滿他漂亮的臉。

常曦用力一頂。

「啊嗚、啊啊……不……不行了……」侵略的鼻息撓過,癱軟了方樂年的身子,又讓常曦進入曾經驅使他瘋狂的蜜穴。他不再記得,但他的一日床伴銘記著。

「等會……」常曦揉捏泌泌滲出白濁的前端,粗喘著低語:「我們一起……」

他們在彼此寂寞的撫慰中抵達高潮。

方樂年的頭靠在常曦肩上,喊啞了的嗓子哼哼發出幾聲帶哭腔的嗚咽。下半身的溼黏提醒了他方才的性事激烈程度,以及憶起不斷拔高的浪叫,羞紅了臉。

他氣餒地發現,常曦除了光著下半身外,根本沒有歡愉的痕跡,彷彿只有方樂年樂在其中。這點令他不爽,相當不爽。

「你給我脫。」方樂年悶悶地下令。

「那個……為什麼啊?」常曦以為就做完一回,還得趕回去展覽館收拾,就沒脫上衣。萬萬沒想到方樂年竟很是在意。

「只有我享受什麼的,你有夠狡猾。」方樂年氣不打一處,雙拳捶打常曦背部,力道輕得像是為情人搔癢。

他慢慢抬起臀部,正當常曦以為要結束時,前者竟趁其鬆懈時刻,再度用力坐下。

「呃!」常曦瞬間被夾疼了。

「你也……露出糟糕的……表情啊!」方樂年不甘示弱,不等常曦反應便逕自動了起來,這幾下把甫射進體內的精液擠出。

有了黏稠精液的充分潤滑,這回方樂年更能輕鬆吞下常曦的碩大。加上填滿內裡的白濁,他感到更加充實,稀釋了即將忘卻的空虛。

方樂年昂首,曲線優美得像瀕死的天鵝。

「嗚、啊啊……啊嗯、嗚……」

現況常曦倒不明白對方是否感覺疼痛,方樂年的表情全是歡愉,一次次劇烈的挺動令他原先柔順長髮濕透,貼黏在同樣濡溼的身體各處,過於官能的絕景使得常曦無法同平時一樣冷靜思考。

「別傷了自己。」常曦告誡,撫過方樂年光滑的腰,後者一顫一顫地,像是要邁入頂點。

但短時間射精會讓方樂年撐不過,常曦遏止前者吐露透明液體的性器。

「嗚嗚……不、不要……」方樂年悶著痛苦,想釋放的慾望桎梏了他:「讓我……讓我射……」

常曦只得無奈而充滿憐愛地親吻方樂年的唇,堵塞後者的懇求,如蜜潮水甜甜的,在交換液體的舌尖纏繞彼此。

面色潮紅的方樂年急於大口擷取空氣,輕輕吐露的嘆息聲煽惑著常曦。

「年。」常曦忍不住替他親愛的床伴擔心,不確定是發自內心,還是曾藉由教科書之類的工具得到的臺詞:「你這樣要是遇到其他人,該如何是好呢?」

當然常曦不怕方樂年出軌,他們光是發展成床笫間來來去去的關係就是個奇蹟。

避世的方樂年不存在尋找新玩伴的可能性。

「常、曦?」方樂年喘不過氣,對驀地加重力道的行為感到措手不及:「呃啊、不……不行了、常曦……嗚嗯、嗯嗯嗯……」

失焦的雙眼連天花板的字跡都看不清,視野模糊得跟瞎了一樣。

「你總是……變得如此糟糕……」常曦碾壓令畫家敏感的場所,不自覺他說出口的話異常煽情。

「別這樣……看我……」方樂年的雙臂無力地環住常曦的肩,清楚自己的表現色情至極,此刻就有多羞恥。

常曦隨意紮著的小馬尾不知何時已經散開,纏住方樂年手指。

「嗚嗯、太、太深了……嗚嗚……」方樂年因床伴的索取而彈起,無法解放及敏感點持續遭到攻擊,導致電流般的快意竄入大腦,空白得什麼也不留下。

大抵了解對方是真的瀕臨極限,常曦恢復了平時的速度。

方樂年的內壁吸著常曦,絞緊著不放。

「抱歉,年。」常曦說出其實早已說盡上百次的話語:「我玷汙了你。」

回應常曦的永遠是搖頭,加上不知所措的親吻。

「所以……」常曦死死抵住方樂年被狠狠鑿開的深處:「別增加人選了,只讓我玷汙你。」

方樂年的耳際嗡嗡鳴響,像是聽見,又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這樣,你就能稍微記住我了嗎?」

溫柔的話語是無聲的暴力,宛如調色刀刨挖跳動的心臟。空白的記憶區一點一滴地滲入黑墨,在與其他長期記憶抗衡。

驅逐那男人的殘渣,為方樂年賦予全新的、置死地而後生的長期記憶。

常曦不說愛,他本人也不覺得是愛。作為戀人存續於方樂年無限重複的一日,是常曦無法割捨後的結果,他不敢想像那會是愛。

「讓我記住你……」方樂年嗚咽的泣音宛若靈魂深處的號哭,劃破今晚結束後將再度襲捲二人的孤寂:「再用力些……我的身體、一切……都是你的……」

希望寄託渺茫的明日。

他們的現在,眼中只映著彼此的倒影。

「弄壞我……把我弄到……下不了床……嗯……」

或是在這裡了結他,就能帶著常曦存在過的記憶陷入長眠。反正常曦不會答應,隨便想想也行。

聞言,常曦放開了疼得發紫的性器,方樂年終於顫巍巍地射出稀薄的精液。解放了,如同烙鐵般滾燙的巨根將方樂年分泌愛液的內裡塞得一點空間都不剩。

方樂年這才感到饜足地嘆息。他的身體與對方的男根過於契合,恐怕也不再有第二人能填補他的空洞。

「啊嗚、嗯嗯……」

因此他畏懼沉眠,眼皮再重也得維持清醒。

「常曦……再、用力些……嗚啊……哈啊……」

奈何受到驚嚇又經漫長的醫療,方樂年本就陷於疲憊,再行如此激烈房事,隨時失去意識都在所難免。

失去記憶的不安因常曦的溫柔無限放大。

「我……」常曦遲疑了。

他不允許傷害方樂年,即使後者可能拿著調色刀架住自己的脖子;但另一方面,他也盡可能滿足方樂年的要求,也許不合理到了極點。

「我不傷你。」至少在目睹方樂年失去賴以為生的右手後,任常曦再冷血也不可能施加更深層的傷害:「我發誓。」

抽送的力道隨他的話語愈發輕微,承受的一方只覺身體發燙異常,與熱辣的疼痛相等的快感擊潰二人的理智。

「請你……」方樂年在常曦的耳際呼著飄忽的氣息,柔媚萬分:「喊我的名字……」

「年。」

「不夠、遠遠不夠……」

「年。」終於明白曾有一巧手的畫家需要什麼,常曦一聲一字喚得甜蜜,送入對方身體的動作也不再落下:「年。」

嵌入方樂年體內,彷彿貫穿五臟六腑的性器,死死抵住被破開的蜜穴,射入大量溫熱的精液。

完事的二人很長一段時間維持這樣的姿勢,直到方樂年終於不支而失去意識,常曦才移動身子,加以清理。

方樂年被緩慢放倒在床舖。

「睡吧。」常曦蜻蜓點水般吻了他的眉間:「祝你有個好夢。」

常曦猶如每日定時登入的玩家,急匆匆下線。

他承認事已至此,面對方樂年薛丁格的記憶,逃跑雖然可恥但如釋重負。

翌日,整理好情緒,常曦按了門鈴。

等待是漫長的謀殺,門後方樂年將會以何等精彩的表情迎接,是常曦最為煎熬的課題。他未曾期待,這回也不例外。

素來看著生命的過客慣了,常曦本應放過方樂年自行離去。

一切始於方樂年邀請他,兩人也度過愉快的風花雪月起。

忐忑不安的是門前的他,還是門後的臆病者?

方樂年拉開了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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